年华老去,是云韶现在最害怕担心的事。
她现在虽是县君夫人,可年纪也大了,将来围绕在崧卿身边,有的是豆蔻梢头的女孩。
一刻之后,当阿措端着竹匾里的当归走进来,准备熬汤时,却张大嘴巴见到:
芝蕙阿姊头上蒙着白麻的抹额,斜倚在银鹄床上,和主母的手互相牵拉着,满副弱不禁风的模样。怎么,芝蕙阿姊昨晚回来不还好好的吗?而主母则坐在对面的榻上,六神无主,不断和芝蕙小声谈着。
等到阿措搬起小胡床,坐在炉火对面时,清楚地听到了她俩的谈话内容。
“现在要不要再给崧卿纳两三个妾,我刚刚归于崧卿家宅那时,住在长安县怀贞坊里,家中有芝蕙你,再加个阿措,也就足够。可现在崧卿都四品了,又蒙圣恩,于长安城宣平坊赐甲第一所,再这样寒碜,受非议的可是崧卿啊。”
听到主母松口要纳妾,芝蕙立刻顺势而上,她哀叹两声,头靠在床边的小屏上,有气无力,“主母,其实三兄先前还没离开兴元府入三川行营时,芝蕙就暗中张罗过这事。也去看过几个人选,不是蠢笨,就是馋懒,要不就是德行欠缺,实在是......况且三兄的秉性,主母也不是不晓得,十分心思里哪有一分在这方面上呢?”
听到这里,云韶也不由得叹气不已。
而后芝蕙便开始搂火,话锋一转,“更何况,三兄无心,可有人却在京师里一直有意呢......”
“公主耶?”云韶瞪大双眼,问到。
芝蕙艰难地点点头,然后对主母详细汇报说:唐安公主最近时常黄巾羽衣,似乎要入道的样子,先是在奉天城,后来又在京师兴道坊的至德女冠里,频繁勾当三兄,据说贵妃娘娘身体不和后,三兄也答应公主,要为贵妃娘娘每日抄写《黄庭经》,现在尚且如此,等到她正式入道,那可就是非同寻常的危险了——我虽在襄阳的汉阴驿里,这些却都逃不过我的掌握,凭自己的巧舌,三兄什么情况我都能套出来。
“我家卿卿的心是最好的。”云韶叹气道,接着问,“如公主入道,又怎么危险?”
“主母你有所不知,我唐公主出家为尼还好,可一旦入道,上无王法,下无道德,中又有圣主、贵妃骄纵,故而那女冠就是专门为她备好的风月场,三兄怕是难逃她的安排。芝蕙以前侍奉薛炼师,对这女冠是再熟悉不过。”
云韶的微微小肉的鹅蛋脸,越来越煞白。
这时,芝蕙哇声按捺不住,哭出声来,她边抽噎边断断续续说:“更别说,我唐公主入道后,可随时再出冠嫁人,到时若芝蕙不在了,崔仆射又休致了,升平坊威风不再,她弄些手段胁迫,强入宣平坊三兄的宅第里,真的要新人换旧人,那时主母你该如何,嘤嘤嘤......”
接着芝蕙的手指,像是掐好时间般微微一抬。
只见云韶果然眼眸往上转起,吸溜声,云髻上冒出了凡人看不见的烟尘,迅速汇拢成了个小小的黑洞:
三年,还是四年后?自己父亲早已辞去了所有军职,和阿母一道隐居在了升平坊里,皇帝不断派中官来敲诈阿父阿母,家财已然十去七八,自己则和崧卿住在宣平坊甲第里,这几年崧卿的官已为三品,门前是列棨戟、施行马(棨戟是高官的仪仗,出行前导,居家可列于门庭,而行马则是类似鹿角的木架,设于门前,防止闲人进入,两者都是身份象征),又占了宅第四周数十亩的地界,家产愈发庞大,一日自己正在院中,看着竟儿和达儿(阿霓决定,第二个若还是男孩,便叫高达)读书,这时门外忽然车轮如雷响动,不一会崧卿狼狈地从乌头门走入进来,也不回答她的疑问,只是叹气,遁入到堂后。
少顷,许许多多的五坊黄衫小儿,和宫装的仕女们,如云如霞般涌入,于自家的庭中陈列起器物、帷帐、丝毯等物什,自己大惊失色,便拽住其中一位问到,这是为何?得到的回答是:“高夫人要到了,我们先来布置下排场。”
听到这话简直天塌地陷般,自己大哭起来,说“我就是高夫人,哪里又来什么高夫人?”